【冬寡】blood of my blood【chapter 2】

blood of my blood

  chapter 2.锡兵和残缺不全的舞蹈家

  by drapple

  西伯利亚的暴风雪总在午夜汹涌而至,来势猛烈,令人猝不及防,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锋利的冰片卷过大地,将枯草与麦梗连根拔起,又毫无怜惜地狠狠掼在冻土地上。待到狂风暴雪肆虐过后,这里又是另一番风景。夜晚的雪野闪着从圆月处偷来的明亮冷光,白色的荒野无边无垠,这里千古一贯地荒着,蓄意以它的寒冷多霜与凛冽的疾风呵护着经过苛刻挑剔过的草木。松林磐然不动,它们千古未变地守在这里,与苍白的荒原相依相生。

  Natasha安然呆在温暖的地堡内,现在她有纸有笔,那位士官——现在她知道他叫马卡罗夫,为她抱来了几本英俄双语的读本,使她在养伤期间不至于无事可做。一周前,Natasha永远摆脱了那座吃人不吐骨的阴暗地狱,幸福来得这样突然,与原来的险恶环境相比,这座藏在松林中的隐秘堡垒就像天堂一般。

  被伤痛缠绕的红发女孩得到了久违的关怀与照料,医生耐心地治疗着她所有的新伤旧伤,是真正的治疗,而不是像从前那些医生一样仅仅粗暴地打上绷带,任由女孩们在潮湿的小隔间内自生自灭。马卡罗夫士官也很温和,他没有强迫Natasha尽快开始高强度的训练,而是拨给她十五天的假期嘱咐她好好休养一番。黑夜降临,Natasha躺在干净温暖的被子里久久难以入睡,来到这里,她才重新忆起何为生而为人,她记起她有血有肉会痛会哭,面对死亡也会止不住地瑟缩颤抖,艰难的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她被骂作蠢钝,锋芒必露,丢了俏皮,眛去良知,记忆明确无误地把所有使她陷入痛苦的脸孔回映在眼前,那时的Natasha是人性尽泯的狂兽,是丧失价值后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作为一个人安然地活着。

  住在腐烂阴暗的牢房里,叫腐烂的生命的气味肆意包围吞噬,出着冷汗的肮脏墙壁以及干硬如铁的破棉被,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才让Natasha对马卡罗夫始终怀有那一份感激之情。Natasha还没有被幸福冲昏头脑,她知道她与马卡罗夫是因为利益而紧紧相连,他需要她,所以他拿她当个人对待。

  早晨马卡罗夫过来例行询问时只是偶然提起前夜落雪,那一刻,想去看一眼大雪的念头深深种在了红发女孩的心底,但她明白,这不过只是一个美好的奢望,马卡罗夫已经足够宽容,但他从不许她迈出房间一步,一日三餐都在这个小屋子里解决。他也在隔绝她。但这个念头足以使Natasha渴盼地发疯,以至于之后听不进去马克罗夫枯燥冗长的吩咐一个字。风雪永远纯洁,它会带走我身上、心中那些被根植牢固的污秽,我是一个新的人,Natasha想着,思绪早已飘向了荒凉无垠的洁白旷野。

  Natasha只能靠大量的阅读来赶走内心的惆怅与苦闷,却尽是描述美国人生活与政治的枯燥书籍,直到有一天,这些内容晦涩难懂的大部头中,多出了一本薄薄的童话。Natasha从没得到过童话,她甚至不知此为何物,但这本单薄的小书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当 Natasha读完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爱的无法自拔。

  “从前有二十五个锡兵,他们都是一个模样——挺拔又英俊,只有一个稍有不同,他只有一条腿,因为他是最后被铸出来的。。”

  Natasha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斯拉夫字母,她艰难的、一字一句地对照着字典,理解着那些生僻晦涩的英文单词,当她读完第一段时,这位独腿的小锡兵却让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位拥有显眼金属手臂的年轻老师。Natasha沉醉于这优美甜蜜的异域语言中,她也想写点什么,是关于那位冷淡的新老师的,但她发现无论如何在哪一种语言里都无法找到等量级的词汇来准确描述出她心目中的他。Natasha懊恼地想:大概是她太浅薄的缘故。

  “最美丽的还要算一位小姐,她穿着一件很漂亮的洋布裙子,因为她是一位舞蹈家。她的一条腿举得很高,高的那个士兵简直望不见。因此他就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只有一条腿。”

 “她倒可以做我的妻子呢,她那样美丽,那样高贵,我真爱她,不过,她住在大城堡里,我和兄弟们住在盒子里,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上我呢?小锡兵心中一阵激动,好像揣着一只好动的小鹿,眼下这只小鹿在他的胸腔里没命地狂奔,他只觉得喉咙开始发紧,但那颗火热的砰砰跳动的心脏却死命地挣着他的喉咙,拼命想要挣开一条缝隙,跃进冰凉的空气中。”

  红发的女孩愣了愣,随后局促地揉皱了自己旧旧的衣角。她想到了老师眼中那澄澈剔透的灰蓝,想到了那隐隐泛着青胡茬的下巴,还想到了那条冰冷的金属臂膀。怦怦、怦怦、怦怦,现在,那只小鹿好像跑到Natasha这里了。

  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喜欢啊,Natasha恍然顿悟。她用指尖慢慢地磨蹭过粗糙泛黄的纸页,又掠过那几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字母,女孩缓慢地小声诵读着,“l-i-k-e,like。”舌尖轻撞门齿又倏地缩回温暖的口腔中,这种感觉非常好,就像她第一次战胜对手一样。从前她只知道世界上有两种感觉,让她舒服的和让她不舒服的。现在她找到一个新词来形容那位新老师了。

  我真是个傻女孩!

  Natasha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到底为什么会独独对新老师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女孩只是觉得,这位老师有一种与其他人全然不同的气质,他和她一样,都很孤独。

  女孩站起身,她开心的发现伤口恢复得很好,是时候可以训练了,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期待一次遍体鳞伤。

  地堡的最深一层被黑暗占据,墙壁上结着一层薄霜,马卡罗夫别出心裁地在石阶口添了一只木挂钟,滴滴答答,指针走动的单调声响伴随着同样规律的电击声回响在空旷的石牢里,冲撞,再回返,永远不知疲倦。

  “渴望。”

  马卡罗夫神色冷峻,迸出的冰冷话语混杂在嘈杂的惨烈声响中,依旧清晰坚决。

  “生锈。”

  他手中捧着一个暗红色封皮的破旧记事本,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几近崩溃的男人,然而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数不清的“练习”让马卡罗夫将这几个简单的词深深刻在了脑海里,但他仍然几近偏执地捧着这本本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这个男人真正地掌握在他手中。

  冬日战士低垂着脸,筋肉扭曲的坚实臂膀被牢牢束缚在合金椅子的把手上。他仍在拼命抵抗着,金属制成的那只手臂在把手上留下了清晰的划痕,另一只血肉铸成的臂膀冰冷发白、五指死死抠住合金把手,指甲翻起,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冷汗直冒,身体因为猛烈地电击而微微痉挛。冬日战士紧咬牙关,眼中火花暗淡几近熄灭,但他依旧坚强地活着。

  他在见过Natasha后被迅速带进地牢,通常当他回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或者发疯违抗命令的时候,马卡罗夫会把他送到这里,给他单独加餐。

  我见过一个红发女孩,和她一起去游乐场,还有,还有一只玩具熊。冬日战士与记忆中的另一个自己拼命搏斗着,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是全然不同的人生。大脑里像是有人塞进了一把匕首疯狂搅动,几欲破裂,但比这残忍千万倍的却是有人强行剥夺你失而复得的记忆片段,它们已经走失了太久太久,浑身脏污,终于找到归巢,却再一次无情地被推进瓢泼的雨内,冲刷掉所有存在的痕迹。

  红发……我今天见到她了……不,那不是她……不……是她,冬日战士在搏斗中逐渐趋于下风,脑海中红发女子的形象逐渐清晰却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又瞬间跌入黑暗,他痛苦地嚎叫着,他是顿失爱人的野兽,没有人能将他遏制在黑暗中。

  “十七。”

  马卡罗夫非常愤怒,今日的冬日战士格外不听命令,如果他疯了,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他提高了声音:“货车。”

  “生锈。”

  “火炉。”

  “黎明。”

  语速突然变的急促,冬日战士痉挛地更加猛烈,浑身颤抖,汗如雨下,苍白如纸,在风中瑟瑟发抖。

  “回家。”

  冬日战士终于到达了极限,绝望被“回家”迫到顶峰,意识消散前,那位身形窈窕的红发女子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仅仅一个背影,却让战士莫名心安下来,但她向远方走去,向混沌走去。

  “回来!”战士好想大喊,喉咙却被一双手紧紧扼住无法出声。

  他徒劳地向前伸出绽裂的、满是脏污与鲜血的手,却眼前一黑,直直向前倒去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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